白马村人
我办公室的窗外,是一大片花园。以前的这里,一片荒芜。城市新规划后,将这里整平,修茸了水泥道,砌了三个小花坛,栽了五株桂花树,两棵桃子树,一棵桑椹树,零零散散种了些花花草草,还贴心地在树下安放了几条石凳、石桌。八年过去了,这些树啊、草啊,吸收了阳光雨露等天地精华,蓬勃生长,一派生机勃勃模样。
阳春三月时,在雨水的滋润下,桃树开花了,红的、粉的站满枝头,一朵一朵,挨挨挤挤,谁也不让着谁,朵朵都想站上高枝,展眉吐气。蝴蝶飞来了,闻闻这朵,瞧瞧那朵,为了得到这些花儿的欢心,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倦了就栖息在花枝上。蜜蜂也来了,比之蝴蝶,这群家伙就粗鲁多了,它们即不献舞,也不唱歌,直奔花蕊,采了蜜就展翅飞走,一点也不留恋。
桑椹树是很接地气的。它长得快,吸收一点雨水,就飞快地往上窜,窜到一定高度,就向两旁分杈,分开的枝叶的脾性,也和它们的妈妈一样,有点阳光就疯长,没几年,它们就开枝散叶,将一块庞大的地方都笼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在这块地方,雨泼不进,光照不下,树下的石桌长年围着人,特别是六月天,太阳很烈的时候,这树下,也是一片荫凉。
而那几株桂花树,则是很受欢迎的。每年八月,临近中秋时,桂花次第开放,黄黄的,米粒大小,离得很远,就能闻到悠悠的香味,走得近了,攀上枝儿,那花香似乎又躲了起来,待得走远了,这淡淡的香味又在鼻尖萦绕。
这里也是白马村住户们的后花园。村里的两栋公寓和我们的医院,将这里团团围住。外面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繁华世界,而这里,就是安宁静谧的世外桃源。我站在二楼,常常透过斑斑驳驳的树影,观察他们的生活,发现白马村的人悠闲自在,与世无争。
每个不下雨的清晨,谢公鸡必然要端一个比他的脸还要大的搪瓷碗,坐在桑椹树下吃面条。那个碗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产物,磕磕碰碰下,搪瓷已经认不出原来的颜色,勉强辨认,“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倒还能看清。
谢公鸡高高大大,爱穿一件白色背心,端着个碗,里面是一大碗面条,也没肉沫青菜一类,就放几根榨菜丝,拌上一点油淋辣椒,红通通的一碗面,却香味四溢。他就坐在石凳上,把碗放在石桌上,呼啦呼啦地大口吃面,吃得一阵子,额头上,面颊上,汗珠子就冒出来,开始还是一颗颗往外冒,渐渐地,汗珠子就连成一线,直往下滴。他也不擦,就着这汗,放纵肆意地吃着,天气稍凉时,他的头就像是个蒸笼,热气腾腾。
我很诧异谢公鸡何以能吃得如此欢畅。他今年65,退休金1800,老婆没有退休金,儿子和媳妇在外地,扔了一个小孙孙给他们带,三个人靠着这1800块,柴米油盐酱醋茶,孩子的牛奶,营养品,两口子的医药费,全部都靠这点钱支撑。我从来没见他愁苦过,都是乐呵呵的,大碗吃面,大口喝茶,大声唱歌,讲个笑话,拍着大腿笑,根本停不下来。反观我们这些人,钱拿得多,心情也不那么畅快,也没有见过谁,那么开怀大笑过。有时候,我站在二楼,竟也羡慕他的生活,随意乐呵,畅享人生。
和谢公鸡年龄差不多的胡阿姨是个苦命人。
她一直在这里做早餐生意,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要起床,生火洗锅熬汤,剁得肉骨头在砧板上跳跃。她开早餐店赚了一点钱,想着日子好过了,就在白马村买了一套房子准备养老,刚和卖家敲订所有细节,交了2万订金,老公却在她身后捅刀子,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与一个发廊女私奔了。胡阿姨一夜之间上百万的身家全部打了水漂,房子也买不成了,老公也跟人跑了。就在大家以为她再也爬不起来时,第二天早上4点,“咣当咣当”的剁骨头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人们都说,胡阿姨这女人坚强,什么都压不倒她。
但命运没有因为她的坚强就放过她。老公跑后的半年,每天帮忙她做早餐的儿子身体不适,一到医院检查时,居然已经到了肝癌晚期。从这之后,她每天不但要照顾早餐店的生意,还要去医院照顾儿子。半年之后,儿子去世了。她的早餐店也关门了。人们说,胡阿姨硬是被命运压垮了。
有一天黄昏时,我去白石公园散步。公园的广场上,许多老年人在跳广场舞,他们在满天晚霞下,就着欢乐的《小苹果》,拍拍手,扭扭腰,跺跺脚,夕阳照在他们脸上,一个个红光满面。
那个领舞的太婆特别熟悉,定睛一看,却原来是胡阿姨。趁他们休息的间隙,走过去攀谈。她认出我来,特别惊喜,说早餐店太累了,一个人搞不过来。她现在一家饭店做事,每个月赚4000多,闲时就苦练广场舞,现在都能领舞了。
很后的一抹夕阳照在她笑意盈盈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愁苦。难怪人们说:夕阳无限好,只因近黄昏。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吃了一辈子苦,留下了一身的伤,却依然开心快乐地活着。
白马村活得很幸福的是马大姐。她大大咧咧,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别人开个过份的玩笑,她也就笑笑,从来不放在心上。她一辈子也就只有一个工作单位,就是我们医院的药房。每天早上从床上爬起来,两分钟就可以到达上班的地方。晚上,当我们还在公交车上苦捱时,她已经吃上可口的饭菜了。
她一辈子不爱操心,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她的儿子和我同龄,从小就是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回家做作业。有一回,马大姐打完麻将回来,看见儿子跪在搓衣板上,问他怎么了?说是和同学打架了。
这个儿子从来也没要她操一点心。乖乖上学,考个大学,开个学校,又开了个公司,每年收入几百万,慢慢就到长沙买了栋别墅,马大姐从我们单位辞职,跟着去了长沙。
大家都认为她命好,一辈子不管事,每天都活得风淡云轻的样子,笑呵呵的。
但十年前发生过的一件事,却让我们见识过她的血勇。
有一天中午,一个同事冲进药房,大声喊:“马姐,马姐,你弟媳和你妈在打架,动刀了。”
马大姐慌慌张张地出来,在白马村的花园里,弟媳拿把剃骨尖刀,妈妈拿把菜刀,两人刀尖对刀尖,对峙着,阳光照在刀面上,寒光闪闪。马大姐喊了几声,叫他们放下东西,但两个人充耳不闻。
马大姐走上去,一手持一把刀,用刀夺下来,扶着两人回家了。
大家都说马大姐是马大胆。
见识了白马村形形色色的人,就会觉得住在这里的人都悠闲自在,世间的争名夺利,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事,都跟他们无关。
站在二楼的我,看着他们的生活,不觉得痴了。我知道,只要当我转过身来,要面对的又是无休无止,你争我夺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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