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
那年,咱兄弟约定,一定回家过年。
除夕之夜,我们一群大孩子携妻带子的来到双亲居住的老屋,与二老共度佳节。我们又像回到了从前,有说有笑,有唱有跳。
吃完年饭,时间不早了,忙碌一天的兄弟子嫂各自回家休息了。父母双亲执意要我们就住老屋。我们陪着二老交谈了许多,多半是有关我们的工作和家庭。
屋外寒风呼啸,室内也感觉脚趾冷得生疼。临睡,我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两个暖壶暖暖被窝。老屋有两间,中间有一道互通的小门。我们和二老只隔一墙,听着他们已入睡,我才放心躺下......
不知何时,“哐啷”一声将我和妻子一同惊醒。我们直奔两位老人的房间,开了灯,发现母亲仰面直挺挺地躺在离床约两米的地上,脸铁青得吓人,旁边一个红色的热水壶已经破碎了,泥地上还散着热气。
那一幕着实让我大惊失色:“妈,妈!妈!”没有回答!父亲还在酣睡,我拼命摇醒了他,他也手足无措。我一看手表,此时正好是大年初一凌晨一点。
时间就是生命。妻子和父亲照顾母亲,我径直奔向大哥住处,并及时把本村医生叫了去。
谢天谢地!母亲终于醒来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是体力不支而引起的,适当补充些营养,注意休息就没事了。
当我问起母亲为什么半夜起来时,她说想找点水喝,岂料……
我不禁埋怨:“你为什么不叫我们帮你?”母亲说:“我叫你爸好几声,他竟然像死猪一样睡的烂熟,我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自己起来了。”
“妈,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看您躺在地上,我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本想,利用假期好好地孝敬一下两位老人,就当这十几年不孝之子的一点儿补偿,可就因为一壶水……
母亲出生于富贵家庭,60年代,因为追求“爱情”,辞了文工团工作,硬生生跟那个后来成为我父亲的男人来到穷山僻壤的宁化县禾口乡(现改为石壁镇),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农民。母亲能说会唱,人缘也好,当过妇女代表。然而,当时现实的生活与她的预期存在很大的差距:艰苦的生活条件、繁重的家庭负担、丈夫的平庸与惰性,使她几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可以说母亲期待的浪漫爱情和美好生活可谓昙花一现,勉强维系婚姻、家庭,让她难以割舍的,可能就是我们这些被她称作“讨债鬼”的5个孩子。她含辛茹苦、严厉乃至尖刻地把我们养育成人,真是不简单。我理解她,理解她作为母亲、妻子、媳妇、女儿所做的一切。
成家之后,在妻子与母亲之间,我力求当好“磨心”。我记住了姑姑曾经对我们兄弟几个说的话“男人一定要在老婆和母亲间当好磨心。只讲他们的好话,哪怕她们的坏话,你也要把它扶正了再说。婆媳关系处得好不好,就看你们这些男人们啦!”可是这对于我们男人来说并非易事。但我努力做到了,母亲与妻子的婆媳关系很融洽。
但儿媳毕竟是儿媳。母亲离世前卧病不起。我们兄弟姐妹轮流照顾了一段时间,但各自都有自家的事。因为母亲晚年大多时间都跟我们过。妻子虽嘴上不说,但我从她脸上就知道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为此我尽量抽时间照顾她,多陪陪她老人家。记得那段时间,我发现母亲大小便很不方便,我硬是用锯片与菜刀,花了三四个小时,把一张实木的靠背椅子在中间挖开一个直径十几厘米的洞,让她能够坐在椅子上大小便。看见我手上磨起的一个个血泡,母亲把我拉到床前,用她那布满青筋、干瘦的手摸着我的手心疼地说“孩子,真是难为你啦!”“没事,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只要您好好的,做什么事我们都愿意!”
我想:后来做的一切,算是儿子对那一次疏忽导致的一幕所做的一点心里补偿吧!
那一幕,我后怕至今,愧疚至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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