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年雷雨夜

难忘那年雷雨夜

1954年7月，我从隰县师范毕业，县教育局分配我到北桑峨小学教书。北桑峨小学是一座完全小学，名曰“第二完小”，是县城西川一带教育文化的中心。学校在村东，原是一座古庙，分东西两院。全校6个班级，二百多名学生，就分别在这大小不一的庙宇改为教室里上课。教师的办公室和住宿在一起，是西院3孔原来住了神仙的深深窑洞。东院也有坐北向南的三孔窑洞，是住校学生的宿舍。我去报到后，校长安排我和一位姓闫的会计住在一起，这也是学校的会议室，窑后顶放着两张单人木床，前面是一张长长的油漆脱落的大桌子，两边分别摆放着两条长凳。

老师们下课以后总是爱到这孔窑洞的办公室来，聊聊闲话，说说学生。我是个喜静的人，每天繁忙的教学之余，总还想抓紧时间读点书，这样的办公室兼宿舍就使我十分烦躁。不久，我发现东院靠西的拐角处有一孔很浅的窑洞，里边只放着几件破旧的家什。于是，我便和校长交涉，把几件家什挪到别处，这窑洞就作为我的办公室和宿舍。校长考虑东院里是学生宿舍，有个老师住着也能进行管理，便答应了。

住进小窑洞里，一张床，一个学生课桌，再放一条长凳，就显得十分逼仄。可我住下来，觉得有了自己的独立存在空间，幸福得头晕目眩。特别是到了晚上，学生们都睡去了，老师们备课的灯光也熄了，唯有我这小小的窑洞里还亮着灯。我备完了课，批完了学生作业，立即便摊开心爱的书，进入自己独有的世界，读得出神入化，心里便有了失控般的喜悦。

月亮上来的时候，天空碧蓝，一丝游云也没有，我会觉得这境界真有抒情诗般的美丽。可天有不测风云。有时在半夜里忽然雷声大作，噼噼啪啪地下起雨来。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学生们放了假，住校的学生都回了家。忽然，隆隆的雷声响起来了，闪电拉出了一道闪光直扑向我这小窑的窗户，接着便是倾盆般的大雨，不一会儿，下边的院里就聚满了水。我那时也只有十七八岁，看着原是大庙的房顶上电光闪烁，水花四溅，心里直觉得阴森森的可怕。我的身子直往后移，紧紧贴在了窑顶的墙壁上，动也不敢动。目光也不敢斜视，仿佛那灯光照不到的幽暗处就有着鬼魅般的怪物，毛发直悚，心惊胆颤。

门突然地开了。我正惊疑，却见从门缝钻进一个小孩子来，披着一张破麻袋，水淋淋地站在我的面前。

“老师，我来给你作个伴。”

啊，原来是我教的班里的一位小学生。

“你怎一个人跑来了？这么大的雨……”

“我爸爸送我来的。他说下雨了，你一个人会害怕的。”

“你爸呢？”

“他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就回去了……”

我一时两眼盈泪，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但心里却平静下来了，在这大雷雨的夜里，有了这位小学生和我在一起，仿佛在这世界里就有了依靠。

我帮着这位小学生脱下水湿的衣服，让他在床上躺下来。

我也没有再去看书，而是和他紧紧地挤在这张窄窄的床上，头并头地睡下了。外面仍是隆隆的雷声，闪闪的电光，瓢泼般的大雨。这位可爱的小学生看着我也躺下了，他也就很快睡着了，甜甜的笑意在他红扑扑的圆脸庞上轻轻浮动。我还是睡不着。桌子上正摊开的一本书，一页一页呈现的都是战争年代的另一个世界。虽然那里面有让我崇拜得涕泪泗流的英雄人物，但我希望那熊熊战火不要再燃烧了，世界变得越来越美好。

岁月沧桑，苦辣酸甜，我们都成了老人。但几十年过去了，我总是忘记不了那个雷雨之夜，忘记不了曾为我在雷雨夜里作伴的这位学生。我曾访过他几次，他已是一位儿女满堂的慈祥老者，好人一生平安，我很高兴。如今，社会越来越美好，处处花香满径，人人笑脸盈盈。我祝愿他晚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