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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

来源: 南部文学城 时间:2021-10-14

孝子

德老头家在修建新房子,建现在农村里很流行的独栋别墅,上下共三层。很下面一层一定要修一个大大的车库,到时候家里买了车,不愁没地方停。他站在新地基前想着。

邻居秋老头凑过来:“老德,你有魄力,也有钱,又建一栋这么大的房子。”

“老秋,儿子大了,结婚要新房,没房子新娘不进屋。”

“也是,现在农村孩子娶老婆不容易,要房子,要车子,还要几十万的彩礼。一般人家负担不起。对了,你崽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德老头目光有些躲闪。

德老头其实知道儿子在哪里,但他不愿对秋老头说。

德老头的儿子陈志今年25岁,正是浑身都是力气的时候,当年德老头在这个年纪时,臂上能跑马。他一餐能吃三大碗白米饭,一棍子能打死一头牛,能吃会干,又是做庄稼活的好把式,附近的姑娘争着要嫁给他。现在不行了,挑上土走几步就气喘吁吁。

儿子没有像着他,每天晚上没有十二点是不会进家门的,骑个摩托车,在镇上的网吧流连忘返。白天就是睡大觉,不到吃午饭就不起床。

起得床来,要有床上坐半天,缓过神来后,抽出根烟来点上火,美美抽上几口,忙不迭跑到厕所,放出一泡尿来。烟抽完了,人也完全清醒,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厨房的锅里热着饭菜,是老伴给儿子留下的。老两口每天匆匆忙忙吃完几口饭,就要去给工人担土,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把自己当年轻人,建房子的工人看着这老两口勤快的样子,也不敢懈怠,都是甩开膀子做活。

厨房里传来摔碗的声音。德老头慌忙放下担子,跑到厨房一看,几个碗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汤汤水水流了一地。

“你要做什么?祖宗?”德老头怕外面的工人听见丢脸,压低声音问。

“这是人吃的菜吗?喂猪还差不多。”儿子可不管丢不丢脸,大喊大叫。

“你有完没完,我和你妈就是吃的这个,外面那些做工的,吃的也是这个。”

“那是你们吃的,我不吃这些,我要吃新鲜肉,我不吃腊肉。”

听到动静的工人们,把头挤在窗户外看热闹,叽叽喳喳地议论。

德老头听到那些窃窃私语,脸上是青一块,红一块。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把他一世的脸都丢光了,他臊得慌。

老伴进来,把他拉出了厨房。他觉得喉咙痒,咳了一阵,却越咳越起劲,咳了一阵,咳出一口浓痰,痰里带着一点血丝,他用脚狠狠地踩了一脚,心里一沉。

德老头家的房子建成了,上下三层,五百多个平方。邻居们纷纷称赞德老头,说他太能干了,六十多岁还能主持修建这么大的房子,真是了不起。

六月十五这天,天气炎热,是德老头家新房封顶的日子,这是个大日子。

德老头在新家摆了几十桌,宴请亲戚和朋友。来道贺的人纷纷送上礼物,房间里堆积如山。大家纷纷祝贺德老头华屋永固。

儿子的朋友们来了整整一桌,都是清一色的楞头小伙。他们开了整整五箱酒,啤酒喝完,觉得不过瘾,又开了两瓶五粮液。其中一个叫涛猛子的,已经喝得摇摇晃晃了,他端着杯子说:“老大,你永远是我的老大,有什么事,我都挺你。”

吃完午饭,来做客的嘉宾纷纷告辞,只剩下儿子那一桌还在划拳喝酒,声音震天,客人们纷纷侧目。

工人过来告诉德老头,今天房屋的墙壁一定要淋上水,不然会“鼓包”。

德老头将几十米长的水管套在一楼的水笼头上。提着几十斤重的水管,慢慢爬上了三楼。到了三楼,他觉得头有点晕,太阳那么大,他气都喘不过来。他强忍着不适,放开水管的阀门,将水柱冲在墙面上,水随着墙面流了下去。淋湿了一面墙,他的体力实在跟不上,一屁股坐在楼板上休息。他又咳起来,咳得胸脯隐隐作痛。他朝地上吐了口痰,痰里的血丝更多了,他闷闷地,心里有点着急。转而,又站起身来,继续给剩下的三面墙淋水。

德老头做完杂事回到楼下来时,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儿子的朋友醉倒了几个,横七竖八躺倒在沙发上。儿子正趴在厕所呕吐,声音特大,德老头觉得自己的胃也被什么东西扯住一般。

德老头病了,全身无力,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老伴叫他去看病,他怎么也舍不得去,新房才建成不久,家里已经没钱了。

但他总是咳嗽,吃了药又不见好,呼吸越来越困难。迫不得已,他上医院去了。

医生看着他的肺部平片,两肺都白了,全是积液。医生开了住院单,他是怎么也不肯住下来,他说家里的一堆的事,都在等着他去做呢。

老伴抹着眼泪将他拉进病房里住下,又打电话给儿子,说要他自己做饭吃,记得将墙面淋水。儿子说知道了。

医生将老伴叫进办公室,暗示德老头病情危重,可能是肺癌。老伴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医生办公室,幸亏旁边的护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将她扶在凳子上坐下。老伴顾不上面子,当着医生的面悲声大作。医生见惯生死,安慰几句将她送出来。

老伴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上,她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样的事。她只是流着泪,也不敢去病房,泪水流干后,她扶着医院走廊上的扶手,一步一步地挨到病房中。病房里,德老头抽出一根烟来正准备抽,老伴冲过去抢了扔在垃圾桶里。

无聊的德老头不停向邻床吹嘘他年轻时的“英雄事迹”,比如每餐能吃三大碗白饭,掰手腕没人是他的对手,三百斤重的粮食扛上肩就走。

老伴背对着他,问他想吃什么?他说大家都说市里的米粉好吃,去端一碗来。

老伴打电话给儿子,说他爹可能不行了。儿子一听,说马上就来。

德老头躺在床上打针,儿子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玩到高兴处,不禁哈哈大笑。被吵醒的邻床老头按铃向护士告状。儿子气呼呼站起来,朝那老头瞪了几眼,还是坐了下来,气咻咻将手机关了静音。

还有几天就是德老头六十五岁生日,但他却没有等到那一天。生日的前两天,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德老头咽下了很后一口气。

附近的乡邻纷纷上门吊唁,儿子跪在棺材前答谢大家。有时候,儿子恍恍惚惚,以为在梦中,他不相信那么健壮的父亲说走就走了。他觉得似乎有一个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头,他不想接,他想躲。他望着在黑白相框里父亲,不觉悲从中来,他伏在棺材前放声大哭。大家听了,都觉得悲伤,都掉下泪来,说:“陈志会变好呢,会对得起他爹的,听他的哭声就知道。”

晚上,陈志默默地守在堂屋里,给父亲守灵。守到半夜,他一边给火盆里烧纸,一边唱起歌来:“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

声音哀伤,悲从心来。母亲看着他这个样子,老怀甚慰,觉得儿子可能改过自新,以后会勤勤恳恳,扶持家业。老人家心头兴奋,觉得又有盼头了,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了。

德老头故去三年了,家还是他临死前遗留下来的样子,院子里也没怎么修整,到处是土。儿子还是那个儿子,也没有出去赚钱,每天就是上网打打游戏,睡睡觉,一天又一天地过去。老伴更老了,头发全白了,满脸皱纹,她更衰老了,有时候,抬腿的力气都没有,没有了老公的帮衬,她啥也干不了,看着不成气的儿子,她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她有时会想,老公出殡前那个晚上,儿子明明变成了一个孝子,怎么后来又故态复萌了?

老人家永远都不会知道,儿子并不是为父亲而哭,而是觉得靠山没有了,心里害怕,为自己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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