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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生的地方

来源: 南部文学城 时间:2021-06-25

在这个所谓的城市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却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地人,仿佛一个进城务工的民工,对这个城市总是缺乏一种归属感。也许,在我灵魂的很深处,我还是属于那个乡村吧?所以每次放长假,我总是莫名的焦躁不安。妻是知道我的心事的,放假的时候,她还要上班,她会在超市里为我的母亲买下许多好吃的东西,然后,我背着它,在2007年5月2日的午后,踉踉跄跄地一头扎进回家的路。  客车是本家的一个弟弟开的。车里坐满了家乡人,可是大多我都不认识了,他们也都不太认识我。只是乡音无改,那种乡土的气息塞满了整个车厢,有许多泥土、青麦和青草的味道。那种气息给我一种回到童年的错觉,不觉昏昏醉梦间。  客车出了城,就钻进了绿荫里。乡村的风从车旁掠过,不时地拍打着车窗;一片片的麦子、一排排的杨树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就在这大片大片的麦田之间,一个个村庄就藏在绿荫里。我外婆的村庄也被一片绿荫包裹着。  那是我母亲出生的地方。我的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印象里,外婆是个坏脾气的老太太,她一直瘫痪在床,不停地唠唠叨叨,常常会狠狠地骂我那老实厚道的舅舅,而舅舅总是陪着笑脸。舅舅家堂屋门后挂着一面镜子,镜子上是一个知青扛着锄头的宣传画:从小在农村炼红。据说,那是一个上海的知青回城之前送给我的外公的,他很感激我的外公对他的关爱。我的外公也是一个坏脾气的小老头。我姨妈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他愤愤地说:又多了一个要饭棍!外公家很穷,我母亲嫁到我家的时候,没有什么陪嫁。等到我都六岁了,我外公才拉着平板车、走了二十里路给我家送来了一张写字台。这张写字台到现在还摆在我家的堂屋里。当时,我母亲泪流满面,而外公在我家的贫困面前也是眼圈红红的。我不知道我外公会不会也把我看作一个要饭棍?总之,和外婆我没有亲近感,和外公我有点惧怕的感觉。就在进入八十年代后不久,在我外婆去世十年后,我的外公也因胃癌去世了。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的母亲隔三差五地就要回娘家看看。她想念她的父亲和她的母亲。为此,她让我爸爸给她买了一辆小自行车。为了回家她很辛苦地学骑自行车,因为学骑自行车,她不知摔了多少跤。她常常是早上去,中午之前就回来。只为了看一看她的父亲母亲。那时候,我总是不明白,外公外婆一点不慈祥一点不可亲,好像不会笑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自己长大了,长久地流落在异地它乡,才知道回家看看是自己灵魂深处的一种向往。也许无论你走到哪里,你的灵魂都会长住在自己出生的那个地方。我想,我常常地那种焦躁不安是不是自己灵魂的召唤呢?  我在杨树叶子的拍打声中下了车。我家的小院里,母亲正在侍弄那片菜园。菜园里,小葱、大蒜正绿,苋菜、豆角、梅豆正在探头探脑地冒芽。看见我来了,母亲舒展开满脸的皱纹,缓缓地站了起来,开始了她的久违了的唠叨。我知道,这些唠叨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她先是问她孙女长高了没有,我女儿是她带大的,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了,她要我千万不可以打孩子;又问我妻子的胆囊炎术后好了没有,我妻子在她娘家是老小,母亲让我凡事让着她;很后就是说我又瘦了,在她眼里我好像就没胖过。  而我则接过母亲的铲子,细心地侍弄那片土地,薅着一棵棵的青草。这儿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泪水和欢笑,我的快乐和悲伤,我的一个个成长的脚印和一句句童稚的话语,和着母亲的爱,都成片成片地洒落在这片土地里。那些青菜和树木茂盛的生长,仿佛我的灵魂在生根发芽;它们在风里摇着碧绿的枝叶,仿佛是对我灵魂的召唤: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母亲在灯下擀着绿豆面条。小时候,我们只是吃那种豆面条。母亲总能克服豆面条易碎的缺点,面条做熟了,盛到碗里还是一根一根的,一点也不糊汤。然后点上几滴香油,就着凉调萝卜丝,那种味道终生回味。我每次回家,母亲总会做一次面条。我是吃着面条长大的,常常觉得我能走多远,母亲的面条就能擀多长。就这样,母亲的头发白了,仿佛是被面粉染白的,一根根白发,仿佛一根根面条,揉进了多少沧桑……我知道,母亲把她所有青葱一般的爱、她的所有绿油油的牵挂都擀进了面条里,只把秋后的苍白留在了她的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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