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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煮春秋

来源: 南部文学城 时间:2021-08-13

我的办公桌上,有一把其貌不扬的紫砂壶。  说是紫砂壶,可能也就挂个“紫砂”的名儿。当年,在宜兴,只花区区20元便买下了它。之所以一眼相中,是因其通体的修竹造型,虽略显简朴,却不失风雅。  竹,向为读书人的大爱。苏轼便有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劳作于闹市楼宇间,要坐拥一片青翠的竹林,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借一壶修竹,稍稍安抚读书人对清净的一点念想。  读《闲情偶寄》,知李渔是一资深茶客。可是,这部书里,对茶却着墨甚少。笠翁解释说,他实在是太爱茶了,害怕讲得过于简略,一定要另外为茶专写一本书。  虽未说茶,在“第五卷器玩部”,李渔却分享了对茶具的见解:“茗注莫妙于砂壶,砂壶之精者,又莫过于阳羡,是人而知之矣。然宝之过情,使与金银比值,无乃仲尼不为之已甚乎?置物但取其适用,何必幽渺其说,必至理穷义尽而后止哉!凡制茗壶,其嘴务直,购者亦然,一曲便可忧,再曲则称弃物矣。”  笠翁的意思是,茶壶之中,紫砂壶很好。紫砂壶中,宜兴出产的很佳。而如今因为把玩者众,一把宜兴壶弄得比金银还值钱,实在是大可不必,恐怕连孔子也会不爽的。壶,无非是拿来喝茶的。从实用角度看,壶嘴一定要直一些,这样茶汤才能顺流而出。  本来,我对手边这把“竹”壶的身价多少是有点忐忑的,笠翁这轻飘飘几句,瞬间帮我解了围。细想想,几百年后,众人挂在嘴上的那句“房子不是用来炒的,而是用来住的”,仿佛也是循着笠翁所言的义理而来。  前一阵,家乡的“小兰花”在省城举办品茗会,我是欣然前往的。喝了几十年的“小兰花”,与乡茶间的感情几成亲情,茶在我的眼里只剩两种:一是小兰花,一是其它。我从未像今天这样,通过舞台上的讲解、表演、沙画、视频来体味它的海拔。当书法家完成一幅“喝遍神州茶,唯有兰花香”时,我端起杯子小啜一口,清香顷刻便在唇齿间氤氲开来,就像万佛山间徐徐蒸腾的云雾。  一杯茶养一方人。一直觉得,“小兰花”似乎浸润着舒城人的一些独特气质。老家有句话叫“顺着墙根走的人,可能很过劲”。“小”,意味着低调,却也有一种“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旷达;“兰”,则彰显宽容和博纳,正因新茶与深谷幽兰为伴,广采漫山的芬芳,饮者才能在“小兰花里”品出沁人心脾的馥郁;“花”,是不是又象征着向上呢?若没有“全家揉焙到天明”的辛劳,又哪有阳光一路,鲜花满坡呢?  品茗会上,跟茶业医生聊天。他告诉我,其实,喝“小兰花”很好的茶具是玻璃杯,不是紫砂壶。一壶障目,不见婀娜兰形;一盖屏气,不闻幽幽兰香,总是辜负了“小兰花”的天生丽质。果然,台上的茶艺表演印证了医生之言。姑娘们巧手轻舞,“凤凰三点头”一气呵成,玻璃杯中的“兰花”,遂徐徐开放,叶叶如兰,楚楚可人,端的是“佳茗从来似佳人”。  我显然不是称职的茶客。饮茶数十年,从未想过动口之前需要怀着一种虔诚的仪式感。茶始终都埋身于这把“竹”壶里。我从没刻意掀开壶盖瞻仰,一观茶形,二闻茶香。每天读书写字时,便习惯性地喝上一口,久而久之,甚至都忘了去细品茶的味道。  端起壶,就那么不知不觉地喝着,一喝就是十八年。想想也是,多少春芽秋水皆在这壶里悄然来去,其间或许也藏着一刻未停的翻云覆雨。有人说,每个饮茶的早晨皆是入禅时分。当茶之外相不再成为挂碍,壶里的风暴也会在读书人的心里变得圆融通达吧。  如今,这把20元买来的旧壶,在外人眼里,可能一文不名,但于我,它却价值连城。作为生命的元素,这把壶,盛着一颗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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