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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菜花黄

来源: 南部文学城 时间:2021-07-13

 作者简介:吴培华,上海外国语大学秀洲外国语学校教师。认字以后喜欢看书,工作以后喜欢养花、喝茶,人到中年喜欢种菜。人生不长,爱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

 

 

缠绵了整个冬季的雨,春天里依然眷恋着不肯离去,然教室西边菜地里不多的几株油菜,虽所见阳光不多,却仍依着时令绽开了,小小的黄花在风中摇曳······

 

去年同一块菜地里,我收获了不少的油菜籽,手机里还清晰可见一片灿烂的春光。可今时不同去岁,无多力气去操持菜地,只在不下雨的天气,踱步到旁驻足欣赏片刻。

 

 

小时候从不觉得菜花好看,甚至不觉得它也称为花,只因为田间地头整块整块都是油菜,一点没有鲜花的娇羞矜持。只有一样好处,一畦一畦的油菜间隙,长着茂密鲜嫩的青草,正是兔子的好食料。小伙伴们往往争相挤进去,出来时背上头上落满了黄黄的花粉,互相比较着谁割到的青草更多。

 

菜花黄的时节,生产队里会“打水”。人们会在垄沟里张上网,往往会捕得一些半斤重的小鲫鱼,我们那边人称“菜花鲫”。我有一个表哥是此中好手,经常捕来送到我家。但是我到今天也没明白平时没有鱼的垄沟为何春天打水时会有很多鲫鱼呢?

 

 

每年这个季节,于我们年纪更小的孩子,还有一件幸福的事,就是可以“张蜜蜂蛋粑”。这是贫穷的童年的又一美食。

 

小姨家旁有浅滩池塘,生长芦苇。每年冬天,姨夫都去收割来,一编苇席,二做柴火。春天,菜花刚开始黄,哥哥带我上小姨家讨了一小捆光滑较粗的芦苇,回家做“芦管”。

 

那时平房的廊下都有几根木头的廊柱,年深月久,上面必裂了几条缝。哥哥把菜刀朝上,肚子顶住刀柄,另一头嵌在一条缝里,固定住菜刀,然后挑一根芦苇,靠近结节处,在刀刃上慢慢割断。每一节保持一个口一个尾,切口务必光滑。

 

切开之后,我负责用破碎的芦苇条把一根根芦管里的“衣”轻轻刮下来吹干净,不得把芦管捅穿、挤裂。因为芦管很薄,割芦管必得用菜刀,均匀而轻慢地用力,心急求快者都做不好。也曾有人用锯子试过,往往把薄薄的芦苇锯碎。

 

芦管处理好之后,哥哥会按照长短十来根捆成一捆,爸爸帮助插在房檐下檩和椽子搭成的空挡处,有时还在旁边插几朵菜花。为何?吸引蜜蜂来。

 

在菜花飘香的一个月里,蜜蜂会爬进这些芦管,稍待片刻又飞出去,频繁地往来于屋檐和菜田之间。两三天后,你抬头一望,会看见一小捆芦管之中,两三根用泥封了口。

 

若是有大人在,就会帮忙把封了口的芦管拿下来,未封口的重新捆好继续塞进房檐下。若大人不在家,就选用长竹竿或凳子帮忙,或捅下来或踮起脚尖拍下来。

 

 

已封口的芦管拿住开口端,轻轻一捏,芦管就裂成一条条的。找一张桌子,轻轻把芦管撕开,你会发现蜜蜂在里面下了几个“蛋粑”,隔两到三厘米不等的一段小空间,一间里一颗“蛋粑”,每个“蛋粑”用泥隔开。

 

这时可以坳一段干净的芦苇片,把封好的泥巴拨掉,在“蜜蜂蛋粑”下面轻轻捅一捅松,把嘴凑上去,轻轻一吸,这个“蜜蜂蛋粑”就进嘴了,甜香四溢,必得在舌头上慢慢品味,不舍得一口吞下去。

 

也有的蜜蜂懒惰,一根芦管就寥寥地下了两三个“蛋粑”,照样在管口封好了泥。我们捏开来,一边吃,一边骂这个蜜蜂是“瞎子蜜蜂”。有些芦管不管插在什么位置,蜜蜂就是不去下蛋。在菜花谢了的时候,我们把管子捏开,会发现这根芦管的内壁是黑的,内心里就感叹这些蜜蜂忒挑剔。

 

长大后回想,所谓的“蜜蜂蛋粑”应该是一团花粉被少许花蜜团结在一起,里面还有一个眼屎大小的蜜蜂的幼虫。终究是小时候嘴馋,没人会觉得这个白乎乎肉鼓鼓的小虫子不干净,都是一口放进嘴里。

 

今天想来倒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吃了一些*营养品。至于蜜蜂为什么会进芦管下蛋,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原因,也没读到过有关的文字。

 

小学的春天,中午回家,捧着饭碗在屋檐下张望。找到了还不肯及时吃了,必得吃过午饭后,手举着几根芦管到教室里去炫一下,互相比比谁手里的芦管多,就跟现在的孩子买了好看的棒棒糖一样神气。

 

 一年又一年,哥哥大了,再不帮我做芦管了。渐渐平房拆了,插芦管的屋檐没有了,水边的芦苇长了一茬又一茬······

 

工作后的*一个春天,我每天骑车四十分钟上班。其中有一段约有千米的直路,是新修的大路,路两旁是成片成片的油菜,茂密旺盛的菜杆完全遮住了路上的行人。开花的时节骑行在这段路上,鼻端萦绕的是馥郁的甜香,满目是金灿灿的油菜花,这一幕不知不觉就定格在了脑海之中,成了意识里很春天的春天了。

 

后来的春天雨水多起来,这些水田地势太低,往往会积水,农人们便少种了油菜,渐渐空成了“白田”。那一个旺盛热烈的春天便只在记忆中了。

 

 女儿长到三四岁时,看着菜地上一小片金灿灿的油菜,有心把儿时蜜甜的美食介绍给她。奈何转眼四望,当年裂了缝的圆木柱子换成了四四方方的水泥柱子,而房檐下也不见了檩和椽子,无处插芦管,当年成群的蜜蜂现在也偶见一两只,只得作罢。只恨当时没有手机和相机流行,没有拍下照片视频给孩子亲眼见识,不觉遗憾。

 

然而身为同龄人的孩子她爸,童年离我亦不算太远,竟然没吃过没见过没听过这种童年美食,又让我心生疑惑。

 

 

   有次回家,看到大门前的地上堆着一堆青菜,中间矗起几株金灿灿的菜花,菜叶已有点蔫蔫的,明显放了两三天。母亲欲到菜地里拔菜喂猪,我很是奇怪:地上明明堆着,为何还要重拔?母亲没好气地告诉我,这堆菜拔了有几天了,堆在屋檐下反而开出花来。

    我爸看见那几朵金灿灿的油菜花,心疼它们被拔了还坚持绽放,所以不舍得把它们喂猪了。我看着那几朵挺立的黄花,心里莫名一动,可惜我爸这辈子没机会多读点书,不然必是一个诗人。

 新修的公路历经二十年的沉淀,已然牢固结实。路两旁的水田荒芜了几年,于六七年前被挖成了荷塘,成就了另一种风景。只是那个热烈甜蜜的春天,再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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